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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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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土

亞利克斯束起長發,穿上護甲和皮靴,戴上皮手套,帶上火把和蛋,觀察了一下山勢。

這山通體呈圓錐形,越往上坡度越大,表面幾乎平滑,看起來相當難攀爬。

他選擇了一處凸巖最密集的路徑,一鼓作氣沖了上去。

盡管穿著皮靴,戴著手套,滾燙感仍透過他身上的防護,直逼而來。

越往高處爬,溫度越高,亞利克斯越覺得自己的手掌就像油鍋裏的餅,快要煎熟了。

到了最陡峭的地方,他四肢並用,皮膚一旦碰觸到山巖,熾痛的灼燒感就像長滿細長尖齒的怪物在啃咬皮肉,使他差點放手。

但他沒有放手,而是繼續往攀向高處。

眼看快要接近山頂,亞利克斯全身灼痛,皮膚烤得通紅,身上的雨水和汗水在騰騰的熱氣下迅速蒸發。

火焰甚至烤幹了他眼裏的淚水和口舌的津液,即便他痛得想哭也哭不出來,想叫也叫不出來。

當那危險的火焰觸手可及時,他咬緊牙關抓住炙熱的凸巖,將蛋扔了進去。

火焰像是感應到了什麽,突然伸長了火舌,差點燒著了他的睫毛。

他快要暈厥了,趁著意識還清醒,舉起那個能保存火種的火把,點燃了它。

火把燃起後,他沿著剛才的路更為艱難地爬下去。

可他才爬了幾步,膝蓋突然發軟,致使失去平衡,從山上直滾下去。

他覺得自己應該昏迷了一段時間,因為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,他看到地面是豎著的,眾人也奇怪地打橫懸著,而阿莫正舉著劍,攔在那些英雄面前。

“這只山雞是亞利克斯冒著性命危險救回來的,誰要吃它,先過我這一關!”

聽到他提起山雞,亞利克斯立即清醒,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。

一爬起來,他就感到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。

他分不清哪些地方是燙傷的,哪些地方是摔傷的,只顧尋找火把和山雞的蹤影。

大雨中的火光搖搖曳曳。

只見火把已停在了山腳下一塊巖石邊,在雨中仍燒得旺盛。

山雞則被涅爾提翁抱在懷裏,安靜得像個布偶。

“還有一只呢?”亞利克斯喉嚨灼痛,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。

“這蛋只孵出了一只。”涅爾提翁說。

亞利克斯忍著痛,走過去示意涅爾提翁把山雞交給他。

涅爾提翁沒有拒絕,讓他抓住了山雞的翅膀。

亞利克斯提著山雞走到那些英雄面前,抽劍一揮,將一只翅膀斬了下來。

山雞沒有流血,只是掙紮了一下,立即就長出了新的翅膀。

“都看到了沒有,涅爾提翁沒有說謊,斬了這只雞的手腳,它還能重新長出來,但你們不能,所以最好不要再碰它。”

他一向溫和安靜,不輕易動怒,可此時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壓迫性的威脅,吐出的話字字冷如冰錐。

他神色陰沈,眼裏布滿血絲,發出讓人不敢直視的寒光,臉上和身上滿是灼傷和血跡,殺氣騰騰,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戰場上負傷染血的殺戮之神。

沒有人敢在這樣的亞利克斯面前出言反抗,那幾個自知理虧的人更是靜悄悄地離開了。

待眾人散去,奧律給亞利克斯遞上了藥膏。

“這是公主在我出發時特地讓我帶上的,當時我還受寵若驚,”他微微一笑,“現在看來,她大概是知道你會有需要,想讓我帶給你吧。”

亞利克斯接過藥膏,看著它出神。

這藥膏也確實神奇,他敷上睡了一晚,第二天起來,傷口就好了大半。

阿莫欣慰地說,再也不用擔心他破相了。

讓人欣慰的事情接踵而來,連日以來的風雨終於停息,海上又變得晴空萬裏,波瀾不興,正是重新起航的好時機。

涅爾提翁對他們的離去更是感激不盡。

他站在灘岸上,對著漸漸遠去的大船高喊:“我向神祇祈禱,讓你們勝利歸航,卻再也不要途經我的島嶼!”

眾英雄朝著涅爾提翁指引的方向奮力搖槳,堅定不移地向迷海進發。

那點燃著不滅之火的火把,正立在船頭,不畏風浪,不論日夜,燃燒不盡,鼓勵著英雄們以同樣不屈不撓的精神勇闖難關。

後來他們又途經了一個島上城邦,這次他們沒有耽於赴宴,只接受了國王贈予的補給,便匆匆上船,繼續出發了。

海上的時間隨著日出日落,浪起浪盡,悄然而逝,每當日沈星起,亞利克斯看到天蟒星越來越靠近夜空的中央,便知道自己離故鄉越來越近了。

數天之後,在一個海霧迷蒙的早晨,他們依靠著引航針的指引,在如夢的迷霧上航行。

前方猶如覆蓋著重重紗罩,令人無法遠眺。

然而,當頭頂的陽光破雲而出,驅散海上的霧氣,前方的景象讓他們大為驚嘆,全然忘記搖動手中的船槳。

巍峨群山就矗立在眼前,聳入雲霄,像守著一片秘境的海洋大門。

大門的邊緣遠在極目之外,獨立的屏障重重疊疊,若非有浪花引路,實難找到入口的通道。

他們終於找到了海上迷宮。

盡管曾經被這些高山撞擊過,歷經千難萬險從這裏闖出來,但直至現在,亞利克斯才看清了它們的模樣。

蓋蘭海就在前方,他回來了,他真的回來了。

海上迷宮的出現,極大地鼓舞了英雄們,他們回過神來,加快速度搖槳,一往無前地闖入這片不曾有過回頭路的地方。

蓋蘭海從不拒絕冒險闖入的船只。

繞過數座高山後,眼前景象豁然開朗。

這裏看上去與別的海域並無不同,同樣一望無際的萬頃碧波。

沒有了高山的遮擋,晨曦重新照落在眾人身上。

他們警惕著水下的動靜,隨時準備與怪物搏鬥,只有亞利克斯完全不擔心在海上遭遇襲擊,因為他知道,海妖不會攻擊駛向瑟恩島的船只。

船在海流的驅使下,不斷偏離引航針的指向。

為了找到涅爾提翁提及的島嶼,他們決定順著水流,讓迷海將他們引向最危險的地帶。

海妖的威脅使他們不敢松懈,漫無邊際的海域上更是沒有一處陸地可供船只停泊。

他們劃了一天一夜不曾入眠,別過了繁星又迎來了日出,可環顧四周,仍不見陸地。

想當那只小船只用了半個夜晚,就將亞利克斯從瑟恩島帶出海上迷宮了,一想到那一晚的經歷,亞利克斯對眾神之母希婭的感激之情就像湧潮般在心中激蕩。

強大的海流繼續將他們帶進海的深處,天光卻如光陰般流逝,漸濃的暮色追著沈入海中的夕陽,只待接管穹蒼。

就在眾人以為他們又要迎來一個不眠之夜時,一個小小的暗影自海平線上的餘暉中顯現。

“有島嶼!”掌舵的同伴大喊。

“必定是涅爾提翁說的那個島!”

“我們終於找到它了,那些強盜的死期到了!”

眾人紛紛歡呼。

在這些歡呼聲中,亞利克斯緊緊握著手中的船槳,卻一動不動,直至青筋爬上手背。

“亞利克斯?”身後的阿莫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“你的臉色不太好看。”另一側的奧律也註意到了他的異樣。

亞利克斯放下船槳,站了起來。

“我有話要說。”

自從見識過他的武藝,又看到他為解救涅爾提翁爬上那滾燙的山頂,然後像殺戮之神一樣歸來,眾人早已不敢輕視這個看似文弱的年輕人。

大家馬上安靜下來,註視著他。

“夜已降臨,黑夜最擅於使人眼皮變沈,意志消退,我們最強大的敵人不是兇殘和暴虐,而是貪念和誘惑。”亞利克斯說,“不管島上迎接我們的是什麽人,我們都不要接受對方的宴請,也不要在島上宿棲。”

他話音剛落,多格就說:“這不是廢話嗎,島上的人都是強盜,我們怎麽可能接受他們的宴請,在他們的地盤上睡覺?”

亞利克斯也不解釋,只拋下一句:“既是如此,你謹記自己說過這話便是。”

說完,他坐回座位上,披上珀雷斯送給他的鬥篷,還用兜帽蓋住了頭,只露出下巴,便不管不問了,看得眾人面面相覷。

不過不是所有人都認為亞利克斯說的是廢話,不少人因為敬服他,而將他的話牢記心裏。

船慢慢靠近島嶼岸邊,瑟恩島在夜色中的輪廓再次映入了亞利克斯的眼裏。

只是,島上已沒有了他母親的身影。

岸上空無一人,似無人把守,但亞利克斯知道,她們早在看到他們船上的火把時,便退下去做準備了。

果然,當船找到停泊的位置拋下鐵錨時,幾個披著長發穿著長裙的女人就出現了。

英雄們看到來者不過是幾個柔弱女子,不免有幾分驚訝。

“你們是商人嗎?”一個女人問。

“你覺得我們像什麽人?”領隊跳下船,走到她們面前,舉起火把照亮了她們的臉。

昏黃的火光下,是一張張二十出頭面龐,兼有少女的青春和女人的嫵媚,讓船上不少英雄心蕩神搖。

但亞利克斯不用看她們的臉,光聽聲音便能認出她們。

此時,她們卻後退幾步擁在一起,似乎很害怕他們。

“你們是強盜?”

英雄們見她們這般反應,心中的把握頓時變得不確定。

“你們的男人呢?”領隊問。

“我們的丈夫和父親出海好幾年了,至今不曾回來。”

“胡說!無數商船曾在你們這個島上消失,你們的男人分明是燒殺搶掠的強盜,你們竟敢騙我們,也不看清楚我們是什麽人,我們可是殺敵除妖的英雄!”

那幾個女人顫著聲音說:“他們確實搶掠過很多商船,可他們早在幾年前就拋下我們離開了,現在這個島上一個男人都沒有。”

英雄們聽了,一時不能相信。

“如果你們的島上沒有男人,這幾年間,進入這海域的商船又是怎麽消失的?”

“我們自出生以來就困在這島上,都是些孤陋寡聞的女子,又怎麽知道那些商船為什麽消失?”其中一個女人開口,亞利克斯立即辨認出她是梅洛伊,“海上浪急風高,他們也許迷路了,也許遇上了意外,誰能知曉。”

“也許他們遇上了海裏的怪物。”多格突然插話。

梅洛伊連忙順著他的話說:“沒錯,這海裏生活著一種怪物,我們只管它們叫海妖,卻沒見過它們長什麽樣,只是偶爾聽到可怕的叫聲。因為它們的存在,我們都不敢下海捕魚,只能在島上捕野雀和野兔。也許那些失蹤的商船都被海妖攻擊了吧。”

“那些商船都在這裏停留過?”領隊又問。

“不知道你指的商船有多少艘,反正自從我們的男人離開後,我們只接待過幾艘商船,”梅洛伊說著,忽然嬌羞一笑,“各位英雄在海上漂泊了那麽多天,肯定很累了,要不就下船在島上好好休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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